大学的边界
陈乐
大学既封闭又开放,既保守又革新——有时它如象牙塔般远离尘世,有时却向社会大开其门;有时不乏顽固地对抗变革的潮流,有时又急不可耐地走在时尚的前沿。这种根深蒂固的“矛盾”是大学的一种特性,或许也是支撑其恒久存续的一个秘诀。倘若缺乏这种灵活的弹性,在过去一千年的岁月中所遭遇的一次次巨大挑战可能早已将大学从地球上抹去。当然,这种说法也可能言过其实。
然而,不论如何,大学成功地延续至今,并且正走向社会舞台的中心。回顾大学的演进,不难看到,这是一个大学不断复杂化的过程。起初,大学可能只不过是一群远道而来的青年围着有学问的大师探讨学问的地方。没有固定的校舍、没有图书馆、没有实验室,可能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庞杂的管理制度与评价体系。可以说,“大师”在哪里,“大学”就在哪里。师生围坐在草地上探讨学问,那片草地就是他们的“大学”。
如今,大学不仅变得复杂,甚至有些臃肿。它的职能不再局限于求知问学,还由此延伸得很远。各种复杂的、精细的管理制度和评价体系被制造出来以维持它的运行——这一切当然是必要的。
吊诡的是,有时候衍生的事务却淹没了本职的功能。为了维持学术活动良好运行而衍生出来的工作有时却淹没了学术活动本身,为了管理这个庞杂的机构而生成的一系列机构有时却把这个复杂的机构变得更为复杂。不过,这个复杂的机构似乎已经难以精简了,相反,它可能还将继续走向复杂。围绕其核心职能而衍生的机构与事物已是维系大学存续所不可或缺,现代大学或许只能身不由己地被围困在复杂的机构与复杂的制度中不断循环迭代。
强大的功能、巨大的价值,塑造了现代大学超强的合法性。大学成功地收割了来自各方的瞩目——政府、社会、公众——都对大学充满期待。同时,大学也成功地收割着来自各方的不满与批判。或许,社会对大学越来越高的期待和越来越大的不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大学在社会中日益增长的重要性——正因为大学如此重要,因而社会对它充满期待,有时是过高的期待。过高的期待和过度的要求往往是失望与不满的重要根源——期待得不到有效的回应,随之而来的可能便是失望与不满。
这种过高的期待有时也源自人们对大学充满着浪漫的想象,想象大学给世界创造无限可能。的确,现代大学之功能如此强大,大学对社会之价值如此巨大,很难不让人对它充满想象。倘若人们看到大学凭借其知识生产与知识转化而赢得广阔的市场,就以为它拥有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并因而不断给它加码,那就有可能走偏了。现代大学或许能直接介入商品市场,或许能直接贡献于经济社会发展,但大学只是大学。给它强加不切实际的期待,它也会疲于应对。
大学是有边界的,而且它应该拥有边界。这种边界并非在大学与社会之间制造区隔的有形围墙,而是一种象征性的观念,意在让大学明确自身的功能范畴,或者只是提醒人们,大学并非无所不能。